【沙李】不患寡 第二十三章
【沙李】不患寡 第二十三章
两人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，险些齐齐迸发出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惊呼，幸亏两个人控制力都不错，声音只盘踞在喉咙口却没有发出来。
李达康平常最怕有人找上门，沙平关不像杏枝早就做惯了迎来送往的活，什么样的客人该挡，什么样的客人要迎心里也没个准头，还得他出来救场。
于是他踩着楼梯走下楼，走到一半探出头才发现门口站的人是沙瑞金，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沙书记，脚下的步伐顿时加快了几分，从一步一顿直接切换到蹬蹬蹬的小跑奔向玄关，刚解下的领带也忘了挂到衣架上，还牢牢攥在手里。
就在他下楼这几秒的时间里，杵在门口的那对父子已经用目光交锋了不下数十个回合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，但李达康却浑然不觉，目光热切地望着沙瑞金的脸，诚然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，两个人私下见面多少还是有些不妥，但脸上还是没能掩住欣喜之情。
“原来达康同志家里有客人啊，没事先打招呼就过来是我冒昧了。”
沙瑞金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了一下，但马上又调整好心态，展露出亲切的笑容。
“是杏枝家里的亲戚，不妨事的，沙书记赶紧进来吧。平关，赶紧给沙书记泡杯茶，茶叶罐子就放在柜子的第二层。”
家里的亲戚？还直呼其名？
沙瑞金脑袋上冒出一连串问号，他之前明明关照过白秘书要好好盯着儿子的动向，这都直接打入内部了，自己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。原想着平关年纪也不小了，就算不回家住，这点生活自理的能力还是有的，大可不必担心他会被人贩子拐走，所以白秘书那边没吭声，沙瑞金也就没有多问，但现在看来，自己兴许是小瞧了自家混小子的本事了，论起群众工作，当儿子比他这个当老子的手段还要高明，居然能收买得了杏枝和白秘书。
被顶在枪尖上的沙平关赶紧就坡下驴去泡茶，老爸没有当场翻脸戳穿他的谎言他就该谢天谢地了，不然省委书记的火气上来能把他摁住直接家法伺候。
可未曾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，既然所谓的客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人，当爹的便干脆断了避嫌的念头。
“沙书记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？”
李达康好奇地问，明明下午才在市委老楼见过面。
“趁空着过来看看你，陪你说说话，怎么，不欢迎？”
“哪有，当然是欢迎的。”
沙平关这是才刚走出几步开外，听到这番对话差点没滑倒，这一听就是故意的，摆明了是打击报复嘛，还是那种软性的精神摧残。他没敢在两人喝茶寒暄的时候在旁边打扰，继续在厨房里准备晚饭，但耳朵还是时刻留心着外面的动静，想听听两个人都在聊点什么，今天就算是肉麻死也认了。
但他的心理建设可能是白费力气，因为两人在客厅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工作展开，仿佛是将省委常委的例会搬到了家里，一股民主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李达康对于汉东省，尤其是京州市的情况可以说是了熟于心，不论是民生还是经济方面的数据都能张口就来，除了刚刚开始重新步入正轨的光明峰项目以外，他还对新城提出了很多富有新意的想法，说得热火朝天。
沙瑞金用心听着，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。
他喜欢工作时的李达康，热情洋溢，眼里的光芒灿若星辰，充满了魅力。
过去李达康一直被赵立春压着，很多东西推行起来处处受制于人，根本施展不开，很多想法他也跟老领导提过，可结果却是无一例外石沉大海，但他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灰心丧气，一直在深化细化这些构想，期望这份蓝图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。如今，沙瑞金入主汉东，李达康的超前和新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，所以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分享，让目前还不成熟的想法能够集思广益得到完善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速越来越快。
“别着急，我今天又不走，你喝口水润润嗓子，慢慢说。”
沙瑞金原本是和李达康分开坐的，现在却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然后手臂挨着手臂坐下。
“嗯。”
李达康捧起茶杯一通牛饮，胸口提着一股气正要继续讲，又想起自己的节奏太快了，赶紧又喝了一口把那股气压下去。
两个人一直聊到饭菜全部端上桌才堪堪告一段落。
李达康和沙瑞金坐一边，沙平关则坐在他们对面，隔壁开着电视，正在播今天的新闻联播。
沙瑞金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，开始有意在儿子身上制造话题，问他现在在哪里高就。
沙平关顿觉不妙，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是临时编造出来的，根本经不起认真推敲，最怕被追问的时候露出马脚，他吃不准老爸的意图，就只能据实回答。
李达康一开始还很吃惊，觉得沙平关真是年轻有为，虽然现在一直在推行领导干部年轻化，但大多数人普遍还是有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固有观念，认为年轻人难以服众。以沙平关的年纪能在基层岗位上造福一方确实不容易，听说他搞的是扶贫工作，李达康就更感兴趣了，京州虽然是汉东的经济中心，但同样也有贫困人群存在，加之汉东省的经济发展本身也存在不平衡的问题，身为常委一员，他当然不能只专注于京州的发展，必须要放眼到整个汉东，让这一部分人也能跟上经济发展的步伐。
沙平关的扶贫项目有着因地制宜的优点，又有诸多灵活应变的地方，思路很有参考价值，李达康顿时眼前一亮，兴致勃勃地咨询起来。
于是饭桌上的对话逐渐从经验交流变成了一场大讨论，一遇到观念冲突的地方，李达康就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，而沙平关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，一老一少针锋相对畅所欲言，而讨论的氛围和深度则有沙瑞金暗自掌控着，偶尔也会对两人的意见进行解读和补充。
等讨论结束已经快十点了。
沙瑞金把刚才讨论的内容简单总结了几句，这顿饭才算吃完，李达康还少有地夸奖了沙平关，认为这样的年轻人有想法有担当，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。
“不容易啊，达康同志居然也会当面夸人？”
沙瑞金笑得合不拢嘴，自己的孩子能得到爱人的认可，他当然是最欢欣鼓舞的那个。
“的确是个很有抱负的年轻人嘛。”
李达康也跟着笑了，心里却有点惋惜，自己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其他省份去，干涉他们的人事安排，不然这样的年轻人才若是能到汉东工作，在手底下假以时日好好培养，将来可担大任。
见谈话的氛围不错，沙瑞金又顺水推舟明问起沙平关的家庭情况，变相将他的个人情况说给李达康听。
儿子自然不敢在老子面前胡说八道，他偷偷瞥了一眼对桌的表情，避重就轻地回道：“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，母亲改嫁了一位大学教授，父亲还单身——啊不，刚找了个新伴。”
“要接受后爸挺难的吧？”
继续明知故问。
“是挺难的，做孩子的当然还是认为亲爹亲妈最好。”沙平关吞吞吐吐着，对方口中所提的后爸，显然说的不是他母亲的再婚对象，而是和他同在一张饭桌上的李书记。然而亲爹给他挖的这个大坑，他却偏偏不能绕道走，只能继续往里跳，“但是，如果他们在组建新家庭以后过得比较幸福的话，我也不会反对。就算有隔阂，相信也可以靠时间来慢慢磨合。”
沙瑞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。
“虽说我目前和后爸相处的时间比较短，但还是能看出来他人品很好，工作方面也无可挑剔。”
这个答案虽然不是满分，但也无限接近了。
沙瑞金松了口气，今天的功夫总算没白费。
经过两天的观察，沙平关发现李达康身上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闪光点。当初决定到李达康家里搞潜伏的时候，他的想法还挺光棍的，大不了回头被老爸和后爸一起训一顿，老爸大概还会骂得更凶一些，但现在他的想法却发生了变化，父亲能向儿子亲口承认自己爱上一个男人，愿意跟他过一辈子，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。而现在，他似乎可以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能走到一起了，感情上互补，事业上又惺惺相惜，所以才能如此契合吧。
收拾完东西，沙平关关掉了客厅的灯回到自己房间。
心里琢磨着等明天临走的时候，一定要向这位后爸好好坦白道歉，别让老爸夹在中间难做人。
而沙瑞金已经陪着李达康先上楼了，市委书记今天聊得十分尽兴，捧着茶杯习惯性地往书房走，但手握到门把上却没有一口气旋到底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难得过来一趟，我也陪陪你呗。”
李达康稍稍松开手，眼光朝卧室那边瞄了一眼。
“真的？”
沙瑞金反问。
“工作上的事我可以晚点再处理。”
“别，你还是先把工作处理完，把剩下的休息时间都交给我吧。”
李达康也就不推辞了，走进书房打开灯，把摆在最上面的文件拿下来，沙瑞金从书柜里抽出一本《张居正传》，打算翻一翻打发时间，可回过头却发现李达康居然霸占了本该腾给他的沙发，书桌后的好位置却空着。
“一样陪着就靠近点嘛，这里又没有你不能过目的东西。”
捧着文件的人将脑袋埋进纸堆里，沙瑞金也揣着书心安理得地坐下，两人挤作一团。
（未完待续）
